冰轮高悬。
庭外一地白,恍若新落了一层薄雪,鸦鹊停在栾树枝头夜啼,秋露无声潜入黑夜,打湿了阶下的桂花,馥郁的桂香沁了清寒的水汽。
弘贤殿只掌了两盏夹纱灯朦胧照明,月光如水融泄进来,映的一室皎澈流华,蛐蛐鸣鸣,独奏出夜的光景,贤妃抱膝坐在配殿窗下的榻椅,倚着窗扇,望着那玉镜明魄,那样远,那样无法触及。
湘竹帘幕被换成了南海御贡的蛟绡纱,轻的若一蓬烟雾,松松挂在金钩上,只有皇后和四妃才有的特例。
嬷嬷端着宵夜走过来,对她说:“姑娘,晚膳你没怎么动,倒吃了不少烈酒,仔细脾脏禁不住,用些素粥小食吧。”
贤妃没有动,依旧望着那月亮,像个伤心较劲的孩子,好一会儿,颊边绽开苦涩无比的笑,看久了,闭上眼都是影廓,她说:“姆妈,我想回徐州,我想爹了,我想到坟前盖一座茅庐,为他守孝。”
嬷嬷眼含热泪:“眼下这节骨眼,咱们朝不保夕,怎还敢奢望回去省亲,叔老爷作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,两个哥儿也折进去了,邢家完了,等仗打完了就是一场毁宗夷族的塌天大祸,可怜那稚子幼童了。要紧的,是保住你的位阶,咱们就这点子指望了,我瞧着皇上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,等回銮了,咱们想想法子,让陛下顾念起一二,不然以后咱们可没活路了,姆妈老了,也没多少寿命可活,就盼着我的姑娘早些生下个皇嗣,有个依傍。”说着,抬袖擦泪。
贤妃笑的“呵呵”了两声,流出了苦涩的泪,眼中醉意迷离:“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怀不上龙胎吗?”
嬷嬷诧异了一下,贤妃又干笑了两声,泪水流的愈发快,在腮边滴答答:“因为,我根本还是童女的身子。”
嬷嬷大惊,手里的托盘差点摔了。“这......这......怎么可能......”
贤妃伸臂出去,满手去触那月亮,试着将它握在手心,却只抓到空,空空如也。“从元和十三年大婚嫁给他做良娣,从东宫到皇宫,册封了贤妃,整整七年了,明着侍寝了无数次,可他却连一根头发都未沾过我。”
嬷嬷趔趄了几步,全身被抽了筋一般,几乎就要软瘫在地,抵靠着墙壁才勉强撑住,嘴里喃喃着:“怎么会......”
贤妃抬手猛抹了一把泪渍,对着月亮说:“......那天终于轮到我侍寝,我满心欢喜的等着,望着满屋子的红帐,喜被上的鸳鸯戏水,心里又羞又怕,他来了,我心跳的都快冲出嗓子眼了,他说了很多关怀的话,那样温存的语气,我欢喜的快晕过去了,喝了合衾酒,躺进合欢帐,他侧过身便睡了,我以为他是真的累了,不敢扰他,后来,偶尔来了,也是这样,只是同我寝在一起,各睡各的,起初的时候我百思不解,甚至以为他这个人有什么异癖,见到皇后她们,又不敢问,后来才明白不是,淑妃怀孕了,皇后怀孕了,连德妃也有了,唯独我,他根本就厌憎我,不愿触碰我。再后来,慕容家的女儿也进宫了,也是那么久没有孕,我才琢磨明白了,因为我们都是藩镇的女儿啊,心腹大患,怎会允许怀上他的骨血。”
嬷嬷脸上血色尽失,跪坐在地上,恐惧的全身寒颤,捂面痛泣:“老天爷,这是个什么地方,是个什么世道......”
好久好久,一双苍老的手臂抱住无助的孩儿,抚摸稀黄的额发,眼泪像断线的珠子,滴滴落在发间:“我可怜的儿啊,姆妈从小将你抱大,原以为能嫁到天家,一辈子荣华富贵受之不尽,却原来锦绣的皮儿,裹着个乌糟的馅儿,早知道还不如嫁个俗常男子,安逸温饱一生,也不会落得连老爷最后一面都见不着。”
主仆俩相拥而泣,影子凄凉地投在莲纹砖上。
翌日含章殿。
宸妃坐在御阶前的乌木透雕富贵牡丹榻椅上,训斥六尚局女史。
阶下满满跪了一院,紫色圆领衫,珠珞蔽膝,头戴软翅乌纱巾,每个之间一步为距,颔首垂目,跪的端正不苟。
“本宫代掌凤印这两个多月,你们也该了解本宫的脾气,断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......”
垂花门外淑妃的仪仗停下,下了肩辇,站在外头,冷眼瞧着,心里冷哼几声,有什么了不起啊,等皇后回来,你还不是得交出来,不过越俎代庖了几天,真把自己当成凤凰了。
里头训完了话,有两个女官被罚了俸禄,也不是什么罪过,不过是没按她白握瑜的章程办事,哼,真是个烈货!
女史们磕了个头,如大雁一般自成一队,步出垂花门,见到淑妃,纷纷敛衽,口念金安。
等人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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