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送来箜篌飘忽不定、雪山清泉似的弦音——拨弦的人是被吐蕃公主带走的皇甫南。
翁公孺拾起匕首,切着一条脯,再三察看其纹理,确认不是人,才放嘴里。“西番的女人,也太过彪悍了。”为了叫李灵钧打起神,他开了句玩笑,“那个德吉,比公主还要跋扈,比起她,连皇甫娘都温柔可多啦。”
李灵钧不悦:“她们故意的,我在安时得罪过芒赞。”
翁公孺的酒盏嘴边一停,又放了来,他望着李灵钧,“郎君,吐蕃女人彪悍,皇甫娘也不弱,我看她跟公主走时,毫无惧,你又何必杞人忧天?”在李灵钧肩膀上拍了拍,翁公孺忍着笑,“公主是女人,皇甫娘则是假男人,真女,难还怕她被公主……”本想说“霸王上弓”,怕李灵钧更要气得脚,他改:“……欺负吗?”
再在这事上纠缠,就失态了,李灵钧微笑:“不,翁师傅,我没什么怕的。”他收回了目光。
皇甫南扭,自毡帘的隙看去,天边最后一丝金红也被幽蓝的夜幕吞噬了。毡帐里起了酥油灯,祭台上正在煨桑,漫天烟霭中充斥着松柏的香气。
逻些的天气,中午还的,刚一夜,就寒气人。吐蕃人行则居帐,止则居室,这座毡房,是贵族住的拂庐,用黑牦的盖得很严实。茶炉上咕嘟嘟轻响,粪烧的火,还有青草的苦涩,线香的味甜得沁脾。
团窠对鸭联珠纹的挂毯被掀开,扑来一阵风,是德吉,她换上了一件镶獭、绿松石纽的厚袍,小靴一抬,把放倒的箜篌踢到了皇甫南面前,“弹,不许停。”她用生的汉话命令了一句,钻毡帐。一群年轻男女,在烟霭中唧唧哝哝的。
有芒赞的声音,随着德吉一起远去了。
女双手捧着盛的包银木盆,放在挂毯边,悄然地退去了。吐蕃公主还是矜持地一言不发,也许她在箜篌声中睡着了。尖尖的靴在挂毯东倒西歪,还有个赤金小盒了来——那是呷乌,吐蕃人挂在上的小佛龛。
金盒上是细的吉祥八宝纹样,这让皇甫南想起了阿普笃慕那只关着死蝎的宝匣。
真睡着了。有只脚不耐烦地蹬着虎褥垫,伸到了挂毯外。脚踝上着镂银镯,西南蛮夷也从小脚镯,当镣铐,因为生过重病,怕鬼差把魂魄拘走。
脚不算小,但白净。形也太了,像个男人。
皇甫南起,放轻脚步,刚走到毡帘前,和一个捧托盘的女撞个正着。女是很警惕的,立即模仿德吉的腔调,指向箜篌,“不要停。”
皇甫南一字一句:“我是男人,不方便。”
女固执地摇,“不要停。”
“公主睡了。”皇甫南又调一句,还了个打呼噜的动作。女往她后一望,忙放托盘,躬退,皇甫南茫然转,挂毯被撤来了,吐蕃公主已经起,仍是赛时的装扮,幕离佳严严实实地遮着脸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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