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问将个公哥儿的薛观澜问住了。压轴与大轴之间垫一玩笑小戏,往往是不得已而为之。譬如唱大轴的角因事误场,赶到犹须扮戏,看需要多少时间,临时决定填一多大幅度的戏。事非恒有,所以无成例可援,薛观澜只好混答说:“那不一定。”
“既然不一定,我想把金少梅的戏码摆在这里。汇东,你看行不行?”
原来黎元洪是要借杨、梅、余所谓“三大贤”的声光,来捧他的,这也没有什么不可以,便即答说:“当然行!大总统特烦,后台不会说话。”
“小楼他们不会不兴吧?”
这很难说。不过只要招呼打在前面,应该没有问题。薛观澜心想,黎元洪要他来提调,正是为此,因而慨然答说:“大总统请放心,我来跟小楼说。”
“好!那就托你了。”
“理当效劳。”薛观澜顺问,“金少梅预备唱什么?”
“是李直绳编的《婴宁一笑缘》。”
李直绳就是李准。这《婴宁一笑缘》取材《聊斋志异》,是他特为金少梅所编。薛观澜已看过“响排”,节松懈,了无可取。但亦不必直言,唯唯而已。
辞了来,薛观澜便到余家。余叔岩正在吊嗓,等他吊完一段他祖父余三胜的拿手戏《鞍山》,坐来喝茶时,薛观澜说:“双十节公府有堂会,我替你争了个大轴,戏码也替你答应来了,是《打箱》。”
“呃,”余叔岩问,“倒第二呢?”
“倒第二”便是压轴。薛观澜答说:“你先别问倒第二,倒第三是小楼、兰芳的《霸王别姬》。黎菩萨捧金少梅,让她唱倒第二,无所谓吧?”
“人是无所谓,要看戏。”
“是李直绳编的新戏,稀松平常。”
听得这话,余叔岩便与他的事姚玉对看了一,问一句:“怎么样?”
“我看,让杨、梅的《霸王别姬》唱大轴吧!有金少梅的这戏在前面,把场冷了,唱大轴很吃力。”
这一提醒了薛观澜,已经听过杨、梅的《霸王别姬》,谁还要听金少梅的新戏?而况到此已夜人倦,座客很可能陆续“签”,余叔岩岂非受到她的累?
于是他说:“这话不错,我们没有想到。这个大轴不妨让一让,照理也应该让。”
余叔岩是谭鑫培的学生,喜人家称他“谭派”。对他最大的恭维是,说他“真谭派”。因为如此敬重师门,所以凡是与谭鑫培有渊源的伶人,亦都为他所尊重。杨小楼不必说,梅兰芳亦为谭鑫培过戏,说起来都是前辈,照理亦应相让,而况又可落个敬老尊贤的名声,何乐不为?
宴客及堂会,都在西苑的中海。这里有一座舍,铺地用紫绿石板,形如锦缎,其名藕斋,相传是咸丰以前的皇帝,偶尔要放诞一,会开无遮的秘戏之。但自冯国璋时代起,藕斋是大总统办公室。
与藕斋相对的是居仁堂,本名海宴堂,用来招待外宾。袁世凯当总统时,听政于此,改名居仁。冯国璋则用来安顿他的眷属。以后徐世昌因为曾为前朝宰辅,不敢居别苑,改设公府于集灵囿。黎元洪仍以藕斋为办公,不过家住东厂胡同,居仁堂便恢复为宴飨宾客之所。这天盛宴宏开,用的是西餐;宴后座听戏,气氛就有些不大对劲了。有人接耳,有人悄悄开溜,还有些人妙奏当前,却心神不属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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