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节 儒玄诸子之学下(5/6)

。殷浩、谢安，皆江左之望也，而皆为风所宗。殷仲堪，亦一时之杰也，而能清言，善属文，每云三日不读《德论》，便觉本间，其谈理与韩康伯齐名。王敦、桓温，皆雄之尤也。而敦务自矫厉，雅尚清谈，不言财。温自江陵北伐，行经金城，见少为琅邪时所柳，皆已十围，慨然曰：“木犹如此，人何以堪？”攀枝执条，泫然涕。其襟怀，亦何以异于遗世之士乎？诸名士之诒害于世者，乃在其家之念大重。《王衍传》言其居宰辅之重，不以经国为念，而思自全之计。乃说东海王越，以弟澄为荆州，族弟敦为青州，谓曰：“荆州有江、汉之固，青州有负海之险，卿二人在外，而吾留此，足以为三窟矣。”及其将死，乃顾而言曰：“吾曹虽不如古人，向若不祖尚浮虚，戮力以匡天，犹可不至今日。”此盖其由衷之言，所谓人之将死，其言也善，然其诒害于世者，祖尚浮虚为之乎？营三窟为之乎？恐其虽有悔于厥心，而终未能喻其故也。次则其人少居华膴，酖毒晏安，不能自振。周为王导所贼，事见第四章第四节。当时之不诛王氏，盖事势使然，之救导，决无背君党友之嫌，纵不能讼言于朝，何难以私语藉？而乃默无一言，卒招杀之祸。此无他，纵弛既甚，则虑患自疏耳。《庄·盗跖篇》，设为盗跖告仲尼之辞曰：“今吾告以人之：目视，耳听声，察味，志气盈。人上寿百岁，中寿八十，寿六十。除病瘦、（当为庾，字之误。）死丧、忧患，其中开而笑者，一月之中，不过四五日而已矣。天与地无穷，人死者有时，有时之，而托于无穷之间，忽然无异骐骥之驰过隙也。不能说其志意，养其寿命者，皆非通者也。”《列·杨朱篇》曰：“万所异者生也，所同者死也。生则有贤愚、贵贱，是所异也，死则有臭腐、消灭，是所同也。贤愚、贵贱，非所能也，臭腐、消灭，亦非所能也。十年亦死，百年亦死，仁圣亦死，凶愚亦死。生则尧、舜，死则腐骨，生则桀、纣，死则腐骨。腐骨一矣，孰知其异？且趣当生，奚遑死后。”《列》固张湛所为，《庄》亦郭象所定，托于养生之论，为是恣睢之辞，此当时自暴自弃者之供状也。纵弛既甚，则不徒废事以自安，必且竞以求利。庾翼讥王衍曰：“若以非虞、夏，自当超然独往。而不能谋始，大合声誉，极致名位。”既如是，则“当抑扬名教，以静原，而乃谈《庄》、《老》，说空终日。虽云谈，实华竞”，（翼与殷浩书，见《浩传》。）所恶者华竞而非谈，然则衍之恶不如是之甚也，特恶其为华竞主，萃渊薮，使天之恶皆归焉耳。羊祜訾衍“以盛名大位，败俗伤化”，亦此意也。王坦之著《废庄论》，曰：“君游方之外，众人藉为弊薄之资。天之善人少，不善人多，故庄生之利天也少，害天也多。”识解愈，则其视世之所谓纲常名教者，不足严畏也愈甚，固不能谓其与学术无关，然鲁酒薄而邯郸围，究为充类至义之尽之语。必如范宁，谓王弼、何晏，罪桀、纣，亦少过矣。旨趣异于诸名士者，其人亦分数科：卞壶、陶侃，盖由勤吏职；（壶事见第十八章第二节。《侃传》云：侃聪，勤于吏职。阃外多事，千绪万端，罔有遗漏。常谓人曰：“大禹圣者，乃惜寸，至于众人，当惜分。”诸参佐或以谈戏废事者，乃命取其酒、蒱博之，悉投之于江。吏将则加鞭朴。曰：“樗蒱者，牧猪戏耳。老、庄浮华，非先王之法言，不可行也。君当正其衣冠，摄其威仪，何有养望，自谓弘达邪？”）乐广、庾亮，则由习于礼法，（广笑王澄、胡母辅之等，谓：“名教自有乐地，何必乃尔？”庾亮风格峻整，动由礼节，皆见本传。《江统传》：惇，好学，儒玄并综。每以为君立行，应依礼而动。放达不羁，以肆纵为贵，亦之所弃也。乃著《通崇检论》，世咸称之。亦广、亮之俦也。）皆与识解无关。若应詹病元康以来，贱经尚，而修辟雍，崇明教义；虞预憎疾玄虚，其论阮籍，比之伊川被发；则所谓游于方之者耳。惟裴著《崇有》之论，谓：“以无为辞，旨在全有。生必有，有遗而生亏。故养既化之有，非无用之所能全；理既有之众，非无为之所能循。”其言有理致。李充著《学箴》，谓：“圣教救其末，老、庄明其本，本末之涂殊，而为教一也。”阮孝绪著论，谓：“至之本，贵在无为，圣人之迹，存乎拯弊。不垂其迹，则世无以平，不究其本，则实丧。丘、旦将存其迹，故宜权晦其本，老、庄但明其本，亦宜抑其迹。迹须拯世，非圣不能，本实明理，在贤可照。”其说亦极通达持平也。

清谈之始，盖诚以阐明真理，然及后来，则亦变为沽名钓誉之，渐染给御人之习矣。《齐书·王僧虔传》：僧虔书诫其曰：“曼倩有云：谈何容易？见诸玄，志为之逸，为之；专一书，转通数十家注；自少至老，手不释卷；尚未敢轻言。汝开《老》卷五尺许，未知辅嗣何所，平叔何所说，、郑何所异，指例何所明，而便自呼谈士，此最险事。设令袁令命汝言《易》，谢中书挑汝言《庄》，张吴兴叩汝言《老》，端可复言未尝看邪？谈故